受访专家：全国名中医、湖北中医药大学教授 孙国杰
生命时报特约记者 陈 依 陈 霞 生命时报记者 虞 晔
 
他年过八旬，但精神矍铄，谈及中医针灸总是神采飞扬；他头发花白，但思维敏捷，喜欢与青年师生研讨交流……从医60多年来，全国名中医、湖北中医药大学孙国杰教授一直奋战在针灸临床、科研、教育一线，他坚持针灸“通调治病”观念，利用针灸疏通经脉气血、调理脏腑功能，创立“比较针灸学”，弘扬“时间针灸学”，重视针灸治未病，提出“择时针灸”的观点。“中医药学犹如浩瀚长江，我只是江中一小舟。现在，我就想着能培养出更多中医人才，看着学生们一个个走向中医药岗位，是我最大的幸福。”孙国杰说，“我们有责任传承祖国医学，为人类健康贡献针灸力量。”
 
创建湖北针灸学专业
虽然在武汉扎了根，但孙国杰却是个地道的江苏人。1938年，孙国杰出生在江苏南通。1956年，年少的他放弃了参军机会，毅然来到武昌医学专科学校学习。两年后，湖北中医学院（现为湖北中医药大学）创建，他和部分同学作为首届学员被选送至湖北中医学院学习中医。因为有着两年西医学习基础，入读中医院校后，孙国杰将学习重心放在攻读古籍上。《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等中医经典，孙国杰花了整整一年时间，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当时学校刚创建，条件比较艰苦，可我们大家都不在乎，只琢磨着怎么读好书。”孙国杰说道。
1964年，孙国杰以优异成绩毕业并留校任教。同年10月，他前往北京中医学院（现为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班进修，师从著名针灸大家程莘农、杨甲三、贺普仁、单玉堂等，使他的医术日臻精湛。1982年，孙国杰率先提出创办湖北中医学院针灸学专业的建议，并在学校支持下承担了本专业的筹备工作。当时全国中医院校中只有几所高校成立了针灸学专业，没有多少经验可以借鉴。孙国杰带领同事们四处求教，筹钱筹物，认真制订教学计划，确定开设课程科目、学时，安排相关教师进修学习。1983年，针灸专业招进了第一批新生，这不仅让学校成为当时全国仅有的成立针灸专业的几所中医院校之一，也为日后针灸学科被确立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学科奠定了良好基础。
“针灸是‘绿色疗法’，是运用最多、最易被接受的传统医学。”多年来，孙国杰一直积极倡导和推动针灸国际化，在世界范围内不遗余力传播中医药文化。上世纪70年代，孙国杰被选拔参加援外医疗队赴阿尔及利亚工作，担任医疗队针灸科主任，让中医针灸在当地“圈粉”无数。孙国杰曾多次受邀到美国、德国、澳大利亚、韩国等地访问讲学，身体力行地向世界传播中医针灸文化。“看到我的学生在境外开设中医针灸诊所，针灸被越来越多的国际友人熟知和喜爱，我很欣慰。”孙国杰说。
 
创新针灸两大理论
在孙国杰的观念中，中医针灸想要发展，就不能固步自封，要与现代科技结合。只有不断创新进步，才能更好地服务患者。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孙国杰就开始了针灸创新，他对“子午流注针法”的效用进行探讨，进一步拓宽了时间针灸学的研究领域；首提“比较针灸学”概念，得到国内外学者的首肯；结合临床经验，创立了“荣脑通窍”法治疗中风、运用“益肾调督法”治疗老年性痴呆、血管性痴呆等疾病，在临床上被广泛应用。
子午流注针法。传统的“子午流注针法”在临床应用广泛，疗效显著。但长期以来，对其准确的机理研究却几近空白。孙国杰发现，“子午流注针法”与现代生物学中的昼夜节律理论关系密切，他考虑能否以此为突破，找到中医与现代科学之间的连接点。在针灸临床中，他和课题组成员通过对4个不同病种（面神经麻痹、胃脘痛、高血压病、中风偏瘫）共320例患者的系统观察，发现“子午流注针法”不仅具有一般传统针法的治疗作用，并有着取穴少、见效快的特点。“子午流注针法”是中医针灸根据天人相应理论发现的一种规律，即12条经脉对应12个时辰，每个时辰因经脉气血的不同而有盛有衰。比如，寅时（凌晨3～5点）是肺经气血流注最旺盛的时间，此时拍打双侧手臂前侧皮肤，也就是“肺经”，可增强肺气，减少肺部疾病，提高免疫力。若那时大家都在熟睡，可在同名经脾经的养生时间（上午9~11点）做，也能起到相同效果。同样，其他时辰又各有其他经脉气血流注旺盛的时间。根据经脉气血的盛衰开合进行针灸，可达到事半功倍的防病治病效果。
“这有点像我们常说的‘生物钟’，应时施治、择时针灸、按时给药效果才好。”孙国杰说，其实，自然界任何生物都有一定的生物节律，比如迎春花开在春天、腊梅开在冬天、夏天有荷花、秋天有桂花……植物是这样，动物也是如此。鸟类迁徙，动物发情、换毛都有特定节律。我们要利用生物节律进行疾病防治，这个很重要。“子午流注针法”可以对身体的多种代谢起到整体性调节作用，以促进脏腑阴阳平衡，消除疾患。尤其是慢性病、内脏病、一般常法治疗难愈之病，往往收效明显。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子午流注针法”取的穴位与患者病情不完全吻合，要注意将“子午流注针法”取穴与辨证取穴有机结合。
比较针灸学。上世纪80年代末，临床上常有针灸医师面对众多的针灸治疗方案不知所措，或因针灸方案取舍不当而影响临床疗效的问题出现。“能否在已有针灸研究的基础上，对各种针灸疗法进行客观比较，筛选出最佳治疗方案，加强针对性以提高疗效？”孙国杰为此开始了探索，创造性地提出“比较针灸学”这一新理论，开展了“针刺、艾灸、针加灸降压作用的比较研究”“不同灸法对阳虚病人免疫功能影响的比较研究”“不同穴位对糖尿病患者降糖作用的研究”“不同针灸干预方法对老年痴呆大鼠海马信号转导机制的影响”等研究。他说，“针灸是中医治疗方法在外治当中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有些疾病适合针刺，有的适合艾灸，有的则更适合小针刀。”
 
针灸治病确有良效
针灸具有几千年历史，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运用针刺和艾灸作为基本治疗手段防治疾病的一种方法，具有使用方便、疗效明显、无毒副作用的优点。针灸疗法充分说明了“穴位”确实是存在的，比如针刺廉泉穴（在颈部正中线与喉结正上方横皱纹交叉处）可以治疗吞咽障碍、针刺少泽穴（在小指末节尺侧，距指甲角0.1寸处）可以促进母乳分泌、艾灸至阴穴（位于足小趾趾甲角旁0.1寸处）可以调节胎位不正，这些在治疗过程中的切实疗效是有目共睹的。正因为如此，针灸获得了世界卫生组织的认可，更被列为临床一级学科。
近年来，随着时间生物医学的兴盛，“子午流注针法”及其他针灸按时治疗法日益受到国内外针灸界关注，并已开始进入较系统的临床对照观察及实验室治病原理的探讨阶段。
“任何一种治疗方法对某一类疾病有很好的疗效，但对另一些疾病可能疗效不那么理想。这时，我们需要选取不同的治疗方法。”孙国杰说，比如肩周炎，到了后期会发展成为冻结肩，用小针刀治疗的效果就好于针灸，可以对肩部进行更好的“松懈”。再比如，治疗功能性子宫出血，灸隐白穴（位于足大趾内侧，趾甲角旁开0.1寸处）的效果就比针刺好。孙国杰认为，针灸医生在临床上不能千篇一律，要多学习多思考。根据不同患者、不同疾病、不同病情，选择适合的外治疗法，才能提高临床疗效和水平。
 
常动“五官”促养生
孙国杰教授今年虽已是86岁高龄，但依然神采奕奕。很多人好奇老先生是如何养生的？孙老笑着说：“我的生活很简单，要说用到的养生方法，就是每天睡前会在床上进行五官运动。”
《黄帝内经》有言：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肺开窍于鼻、肝开窍于目、肾开窍于耳。意思是说，五官的变化可以反映人体五脏的健康情况。孙国杰说，每天坚持常动五官，比如转动眼睛、运舌、按摩耳朵，对身体都是有益的。
另外，手指是人的第二大脑，手指与大脑相连的神经最多。孙国杰教授说，通过运动手指，可有效刺激大脑，延缓脑细胞凋亡时间。晚上看电视时，可在家里来回散步，走上几百步。很多人到了六七十岁，牙龈就开始萎缩了，牙根暴露。“打个比方，种树想要树木长得好，就要坚持培土。每天刷完牙，我就用手指按摩牙龈，左边和右边各200下；上厕所时，就磕上下排的牙齿，这些都是能充分利用时间又方便高效的锻炼方法。”孙国杰提醒，所有养生方法都贵在坚持。
“养生因人而异，千人千方。要结合自身生活，找到适合自己的养生方法。总体来说，能做好以下几点，身体状态就不会差。”孙国杰教授建议：1.心态好。重视调节情绪与心理，不要因为工作中的烦心事或生活中的琐事而影响心情，乐观豁达的心境能够带来健康。2.营养好。营养的标准是均衡、适量，饮食习惯要符合自己的节律。3.习惯好。做到戒烟、戒酒、少熬夜，别小看这三点，很多人难以达标。
针对老年人养生保健，孙国杰教授强调，这类人群要保持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多跟年轻人接触，多参加有益的活动。“老伴经常和我说，养老院最好建在幼儿园边上。老人经常看到小孩，就好像看到了生命的延续，会让心境更加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