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医师 刘子勤
西北妇女儿童医院儿童内三科副主任医师 陈萧群
生命时报记者 李珍玉
 
进入暑假，各地儿童医院或医院儿科都呈现爆满趋势。《生命时报》记者近日在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采访时发现，儿童内分泌科门诊的走廊里挤满了等候就诊的孩子和家长，其中多半患者因为“性早熟”来就诊。一对从广西不远千里来就诊的父子吸引了记者注意，这位父亲表示，孩子现在14岁了，肌肉很结实，就是不长高了，找医生问诊后发现是性早熟。“我小时候就有这个问题，当时家里人没在意，现在个子就不高，没想到我的孩子也出现了同样问题，这回必须重视，趁放假带孩子来大医院治疗，不能给他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这位父亲激动地说。
 
孩子第二性征出现的年龄提前了
首都儿科研究所附属儿童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医师刘子勤介绍，按照生长发育规律，女童8-13岁开始进入青春期，会出现乳房增大、阴道分泌物增多，长出腋毛、阴毛等性征，后期会来月经；男童稍晚一些，9-14岁开始进入青春期，会有睾丸、阴囊发育，声音变粗，长出阴毛、腋毛、胡须等性征。正常的青春期发育，让人性腺发育成熟，另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身高生长为成人的最终身高。通常，人的性腺发育要经历3-5年，大多数女孩11-13岁长个子很快，大多数男孩12-14岁左右长得很快。
“所谓性早熟，就是这些性征过早出现，或是发育过程进展过快。”西北妇女儿童医院儿童内三科副主任医师陈萧群，性早熟会导致骨骼提前发育、骨骺过早闭合，成年身高会比一般人矮。性早熟还会增加成年后的患病风险，如肥胖、高血压、2型糖尿病、肿瘤等。尤其对女童来说，成年后患乳房肿瘤、子宫肌瘤的风险会增加，并且导致卵巢功能早衰。更令人忧虑的是，性早熟的孩子，其实心智发育并不完善，很难照顾好自己，可能会产生恐惧、自卑等不良情绪。因性早熟出现过早的性萌动，还可能发生早恋、过早性行为等，对自己和他人都造成伤害。
刘子勤说，病理性因素导致的性早熟危害更大。比如，甲状腺功能减退造成的性早熟，可能影响儿童智力、肌肉力量和性功能；肾上腺激素异常引起性早熟，会削弱身体的应激反应，可能发生危险；脑部肿瘤引起的性早熟，可导致相关区域支配的认知或运动功能受损。
近年来，因性早熟问题就诊的患者越来越多，与儿童性征发育提前、家长高度关注有一定关系。近二十年间，孩子性征出现的年龄略有提前，由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牵头，2022年发布的全国多中心儿童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显示，相比2009~2010年的全国流调结果，如今女孩的乳房发育P3（100名孩子排前3位）年龄较之前提前了0.53岁，男孩睾丸开始发育的年龄提前了0.6岁。今年最新发布的《中枢性性早熟诊断与治疗专家共识（2022）》还特意将诊断乳腺过早发育的年龄从8岁提前至7.5岁，这顺应了儿童身体发育变化的趋势，同时也能避免过度治疗，把不属于性早熟的孩子排除在外。
“性早熟发病率确实有所上升。”这是两位专家多年来做临床的感受。2009~2010年期间，在北京、天津、杭州等6市进行的中小学生性早熟调查显示，患病率为0.43%。2019年，在广州中山市进行的一项针对一年级到三年级儿童性早熟发病率的调查显示，发病率达4.74%。陈萧群说，儿童性早熟与社会经济发展、生活条件改善、儿童营养状态改善紧密相关。除了一些遗传和疾病因素，肥胖是性早熟患病增加的罪魁祸首。大量脂肪会促进性激素的生成与释放，刺激第二性征发育，同时过量脂肪堆积可产生某些物质，降解软骨增殖细胞和新生基质蛋白，影响骨骼生长。
刘子勤表示，因营养过剩导致的也较多。一些家长发现孩子个头不高，就擅自让孩子多吃肉、多补营养，这可能会“雪上加霜”。经常食用营养滋补品、含激素类食品以及海产品饮食等，其中一些食物中的促早熟物质可通过食物链蓄积而影响下丘脑-垂体-性腺轴活性，进而促发性早熟。
 
性早熟一定要综合评定
通常，女童7.5岁之前乳腺发育或10岁之前月经初潮；男童9岁之前出现睾丸增大，就要高度怀疑为性早熟。刘子勤说，临床中也会遇到一些性早熟的“假象”。例如，孩子成长过程中会经历一个“小青春期”，即男童在0-6个月、女童在0-2岁，出现促性腺激素类似于青春期水平的情况，女童可能乳房偏大，有乳核，也可能婴儿出现阴道出血；男童可能阴茎、睾丸偏大，或有痤疮。这个阶段多是生理性的，如果症状不明显，随着年龄增长，激素水平下降后，那些部位会回缩。也有些孩子可能发育得早，但性腺发育未启动，相关激素水平和骨龄也在正常范围，那也不是性早熟。
性早熟一定要经过医生的综合评估才能确诊，具体需要通过以下六方面筛查来综合诊断，同时还需要查找性早熟的原因。
性征发育。女童出现乳房增大、有硬核，乳腺疼痛，有乳晕和外阴着色，出现阴毛、腋毛，脸部有痤疮，头发出油多；男童可能表现为：睾丸变大，睾丸容积达到4毫升或以上，有脂溢性脱发、痤疮、体味等。
生长加速或变缓。在青春期之前，不论男孩女孩，身高一般每年长5-8厘米，如果出现过快“蹿个儿”，或身高增长缓慢，应警惕性早熟。也有的儿童表现为肥胖超重或体重过快增加，因为女童雌激素过快上升，会出现脂肪增多；男童睾酮水平上升，肌肉会增多。此外，医生还必须通过查体来测定女童乳腺、外阴发育分期是否有性早熟特征，男童要测量阴茎长度、睾丸容积、阴毛分布等。
性激素水平过高。通过血液化验可检查性腺激素水平（女童的雌激素、男童的睾酮）和促性腺激素（女童的黄体生成素、卵泡刺激素等）是否增高。
生殖器发育过早。女童通过B超检查子宫、卵巢容积增大，且卵巢内可见多个直径4毫米或以上的卵泡，则为异常；男童通过B超检查睾丸，睾丸容积在4毫升或以上为异常。
骨龄太大。青春期孩子的骨龄一般比生理年龄大一些，如果骨龄超过实际年龄1岁以上，可能是性早熟。
筛查颅内疾病或肿瘤。有些性早熟可能由一些颅内疾病或肿瘤引起，需做核磁检查进行排查。
“性早熟的具体机制十分复杂，但为了更准确地诊治，必须重视溯因。”刘子勤说，根据是否有中枢性腺轴启动，可分为中枢性性早熟和外周性性早熟。中枢性性早熟是指，下丘脑垂体性腺轴提前启动，导致性腺发育和分泌性激素，使内、外生殖器官过早开始发育和出现第二性征。中枢性性早熟有些是病理性的，如有下丘脑错构瘤、脑部鞍区肿瘤；有些是特发性的，至今医学未找到原因。外周性性早熟则指，只有第二性征的早出现，并没有完整的性发育，基本是病理因素造成的，比如肾上腺疾病、甲状腺功能减退、卵巢囊肿、睾丸肿瘤等。
 
高度关注，科学预防
我国儿童性早熟的发病率正逐年升高，已成为仅次于肥胖的第二大儿童内分泌疾病。两位专家指出，家长一定要加以重视，尽早预防和干预，同时要谨防一些误区，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建议家长做好以下几点：
记录孩子的生长速度。孩子到了八九岁，家长最好每月测量孩子的身高、体重，可对照“0-18岁身高体重生长发育曲线图”，如果有过快或过缓的情况，及时到医院就诊。需注意，有数据显示，女孩性早熟发病率比男孩高，其实这些数据是基于就诊患儿观察到的结果，女孩特征本就明显一些，但男孩不该被忽视。如果怀疑是性早熟，家长要带孩子去儿童内分泌科就诊，不要去成人的乳腺科、妇科或男科。父母如果曾有性早熟的情况，应更加注意孩子临近青春期的发育状况。
管理好饮食。《现代临床医学》一项研究显示，动物性食品、高蛋白饮食和含防腐剂色素食品是单纯乳房早发育发生的危险因素。建议家长在饮食管理中，要让孩子多吃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不能过多吃肉和甜食，多参加户外运动，控制好体重。“喝豆浆、吃豆制品导致性早熟”纯属谣言，适量食用没有危害。不要让儿童青少年食用人参、蜂王浆之类的补品，更不要服用所谓的“增高产品”，其中往往含有激素，短期内可能增高，但会大大牺牲孩子自然生长的潜力。
避免接触化妆品等。家长最好不要给儿童使用化妆品，一些美白产品、有香气浓郁的护肤品和健身外用增肌膏可能含有激素。此外，孩子要少使用塑料产品（特别是三无PVC制品），这些产品可能含有增塑剂邻苯二甲酸酯类、双酚A等成分，这些可能与性早熟有关。此外，不要让孩子接触过于成人化的言情刊物、影视剧等，这些也可能触发孩子激素分泌，导致性早熟。
避免误用药品。刘子勤说，她曾接诊过一位4岁女童，因误吃避孕药，导致阴道出血。家长一定要保管好避孕药品，避免孩子误服，如果发生这种意外，要让孩子多喝水，多吃蔬菜，可以让药物尽快排出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