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时报驻日本特约记者 康 健
 
在日本，那些毕业于1990-2000年的人，被称为“迷失的一代”。 因为20世纪80年代经济泡沫破裂后，日本进入“就业冰河时代”，许多人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在一份份低薪工作中徘徊。如今这一代人再过10年左右就会开始退休，然而日本的公共养老金制度可能难以支撑他们度过晚年，解决养老难题成了延迟退休改革的迫切需求。
 
70岁退休时代已到来
1986年，日本开始将退休年龄由55岁延迟至60岁，并于1998年完成了法定退休年龄的全面调整；2006年，退休年龄正式定在了65岁，于2013年全面普及。然而这并不是最终方案，自2021年4月1日起，日本政府宣布实施《改正高年龄者雇佣安定法》，正式进入70岁退休的时代。法案规定，日本企业可通过提高或取消退休年龄以及返聘等方式，确保有意愿工作到70岁的老年人有就业机会。年满65岁的企业员工可以自愿留在原公司，也可以选择到其他公司再干5年，直至70岁后退休。也就是说，70岁前的老人只要有意愿继续工作，就有法律护航。2021年，日本修改了《国家公务员法》，规定从2023年开始阶段性地提高退休年龄，引进“职务退休制”，即原则上年满60岁的职员不再担任管理职位，工资为60岁时的七成水平。地方公务员也将采取同样的应对措施。
日本法政大学白鸟浩教授认为，老龄化和少子化导致了包括养老金在内的很多问题，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2017年的预测报告显示，2050年，日本劳动力人口（15~64岁）将减少为5275万，较2015年大减2400万人，65岁以上老人占比则将上升至38%，较2015年提高11个百分点。另据统计，日本通过社会保障制度向全民支付的养老金、医疗保障等支出连年创新高，在2022年度预算中约131.1万亿日元（100日元约合5.24 元人民币），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例达23.3%，社会保障制度的可持续性面临严峻考验。延迟退休是日本政府缓解上述问题的重要手段。
 
延退尊重行业和个人差异
2019 年一个日本政府咨询会议的预测显示，如果65-69岁老人就业率上升至60-64岁老人的同等水平，日本公共养老金收入将大增2.2万亿日元。一些拥有专业知识和管理经验的老人在原有岗位上发挥余热，还有助于缓和劳动力短缺。在日本，经常遇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担任出租车司机、车站保洁员、高速公路收费员、百货商店销售员等。为了支持更多老人延迟退休，日本政府做了多方面工作：
尊重行业特点与个体差异。政府只出台基本原则，具体执行权和选择权下放企业与个人。比如，2012年修订的有关退休制度的法律规定，用人单位要根据自身特点出台延迟退休制度，在三种方案中选择之一：一是直接将退休年龄推迟至65 岁；二是建立返聘制度，保障有意愿的员工可工作至65岁；三是废除退休制度。截至2019年，77.9%的企业选择返聘制度，不少企业将可工作年龄延迟到70岁，甚至80 岁；19.4%的企业将退休年龄推迟至65 岁；2.7%的企业废除退休制度，为老员工提供“永久平台”。 目前，日本法律已取消大学、私立中小学、高中教师等岗位的退休年龄规定，不少教师可以工作到70岁。
东京的一家“日本综合警备保安公司”，雇佣了大量已超过退休年龄但身体健康、愿意继续工作的员工。在这家企业，年龄最大的员工86岁，60岁以上员工占总人数的一半。为保障老年人的工作安全，该企业每天上班前都会细致检查员工身体状况，例如给员工量血压等。保安公司负责人认为：“ 保安工作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非常适合人生阅历丰富的老年人。”
改革养老金制度。养老金保障方面，日本政府以“早领少、晚领多”为大原则，打破原本统一的养老金领取起始时间，给个人充分的选择机会。国民基本年金以满65岁为基准，提前一个月领取，每月金额就减少0.5%；推迟一个月，每月金额就增加0.7%。此外，日本把国民养老金缴费期从最初的25年缩短为10 年，让更多人加入国民养老金缴纳，进一步确保养老金的财政来源，并使那些不能长期缴纳保险费的人群老了之后也有一定的养老金收入。
推动健康老龄化。日本推行健康老龄化政策，使得人口预期寿命增长的同时，健康预期寿命（日常生活能自理）也在延长，这就保障了更多高龄者可以参加社会劳动。日本政府还提出“终身不退休社会”的理念，倡议老年人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多参加社会活动，积极融入社会，并鼓励有意愿的老年人继续工作，以保持经济发展动力，支撑社会保障制度的顺利运转。日本多项调查结果称，健康老化与参加社会劳动是相互促进的，适度工作也能促进寿命的延长。
 
老人工作不影响年轻人就业
2023年7月21日，日本总务省发布的2022年就业结构基本调查显示，日本65 岁以上男女的从业率为25.3%，比2017年提高0.9个百分点。大批高龄劳动者参与就业竞争，必然增加社会就业压力，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是日本面临的课题。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统计，日本30岁以下就业者数量在逐步减少，而60岁以上劳动者数量正在增加。专家认为，因为日本大学毕业生就业率一直在上升，所以这不是高龄劳动者就业导致的后果，而是日本少子化带来的年轻人口减少，缺少劳动力补充来源所引起的。换句话说，高龄劳动者的继续工作没有直接影响年轻人的就业岗位。
此外，为了减轻企业接纳高龄劳动者的压力，对于积极雇佣70岁以上劳动者的企业，国家会给予适当表彰。比如，厚生劳动省从2007年4月起设立“提高退休年龄奖励金”，对将职工退休年龄延长到70岁的中小企业进行奖励；设立“高龄者雇佣专项资金”奖励积极为老人创造工作机会的企业。2020年3月，日本制定《确保高年龄劳动者安全和健康的指南》，促进针对高龄劳动者的安全卫生政策。
当然，一些残酷的现实应该被看到。日本人老而不退，很大程度上还是受生计所迫。根据《2020年老龄化社会白皮书》，23.5%的老年家庭，年收入在150 万日元以下。在日本，官方把年收入低于122万日元定义为贫困标准。与男性相比，老年女性更容易陷入贫困。有专家建议，首先，必须从法律层面禁止就业中的年龄歧视，保障老年人的就业权益。其次，应采取具体措施支持老年人就业，尤其是老年女性，包括职业培训、雇主与求职者的信息匹配、租金补贴等。最后，倡导发挥社区的力量，让处境相似的老年人有机会分享他们的就业经验并互相帮助。
返聘员工待遇不佳、就业安全问题依然备受诟病。由于大多数企业实施返聘制，很多老员工60岁以后沦为临时工，合同每年一签。有调查显示，老员工返聘后收入较60岁以前减少30%-70%。厚生劳动省称，2021年，有3.8万多名60岁以上的人在工伤事故中死亡或受伤，比2017年增加约30%，在制造业和零售业中尤其引人注目。事故包括在工厂和餐馆的过道里滑倒、摔倒，从楼梯上摔下来等。衰老导致的视力和平衡能力下降，似乎是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公司没有采取足够的安全措施。厚生劳动省称，约有20%有60岁以上员工的企业，没有实施老年员工安全措施。有日本媒体建议，政府需要完善法规来保障高龄劳动者的薪资待遇，支持中小企业积极采取措施来预防工伤事故，让高龄就业者拥有安全的职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