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国医大师、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妇科主任医师 柴嵩岩
生命时报特约记者 滕秀香
 
被誉为“送子观音”“杏林凤凰”的国医大师柴嵩岩教授今年已经94岁，从医70多年，成全了无数父母渴望孩子的期盼，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奇迹。在柴嵩岩的诊桌上，常摆着一盒抽纸，这是她为患者准备的。诊病中的柴嵩岩态度亲切、注重疏导患者情绪，很多患者反馈：“找柴老看病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疗愈”。柴嵩岩诊脉习惯用左手。一方面她感觉左手触觉敏感，能更精准把握脉象；另一方面，右手可以同时写字，提高看诊效率。因为长期左手诊脉，柴嵩岩肩背部慢慢变形，出诊时常忍受着肩背疼痛。作为当代中医妇科学奠基者之一，柴嵩岩基于“肾气”在女性不同生命时期的动态改变，提出“柴嵩岩月经生理理论”“肾之四最”“二阳致病”“妇人三论”等学术思想，为无数女性解除了病痛。本期，《生命时报》特邀柴嵩岩教授谈谈她的妇科之路。
 
从苦涩的经历中开启中医之路
1929年，柴嵩岩出生于辽宁省辽阳市。幼年时遇家庭变故、少年时遭遇东北三省沦陷、青年时又遇时局动乱中止学业……苦涩的经历，造就了柴嵩岩一生自强的品格。1948年，近代伤寒大师陈慎吾创立“私立北平中医研究所”，柴嵩岩拜师陈慎吾。在陈慎吾先生那里，柴嵩岩不仅开启了中医学启蒙之路，学到了医学本领，更是从陈慎吾先生的品德与风范中慢慢理解了“医生的职责是为别人解决痛苦”的内涵。1950年，跟师期间，柴嵩岩通过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中医师资格考试，此后开始了独立行医生涯。
1952年，国家开办“全国中医药专门研究人员班”，柴嵩岩考入北京医学院（现为北京大学医学部），师从现代医学家吴阶平、王光超、李家忠、严仁英等名师，接受现代西医学理论与技能训练。这段学习经历，改变了一代中医人仅依靠传统“师承相传”，知识体系局限于中医学传统理论、技能的人才培养之路，同时也开拓了柴嵩岩的医学视野。
1957年，柴嵩岩进入北京中医医院工作。凭着多年学习心得，她认为中医学在调经促孕、治疗妇科病方面具有优势，选定中医妇科这条路。当时正值北京中医医院建院不久，名家荟萃，仅妇科就汇集了刘奉五、王志敏、赵松泉、王碧云、李鼎铭、郗霈龄等京城名医。医院治学氛围浓厚、传承风气开明，科室之间、专家之间学术交流、交叉带徒非常普遍，为柴嵩岩提供了广泛学习、博采众长的优渥成长条件。那段时期，柴嵩岩总会随身带一个本子，遇典型病例、单方验方、前辈点拨、自身感悟，均记载于上。经年累月，这样的本子逐渐成“堆”，现在仍保留在家中。用柴嵩岩的话说，“这些本子见证了我的成长之路。”
 
妇人三论，触类旁通
柴嵩岩临证中笃定、沉稳的状态让患者很安心，但初出茅庐时，柴嵩岩也有过“不淡定”的时候。20世纪60年代，柴嵩岩接诊过一位羊水过多的患者。这位患者是第5次怀孕，前4胎均因羊水过多致胎儿畸形夭折，这次怀孕后四处求诊，医生均建议终止妊娠。看着患者期盼的眼神，柴嵩岩暗下决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所能帮助她。柴嵩岩翻阅古籍、向前辈请教，发现本病多责于脾失运化、水湿内停，古人以利水除湿之法为治。柴嵩岩师古人五皮饮（《中藏经》），巧用茯苓皮治愈了其羊水过多症。看到患者平安生下健康女婴，柴嵩岩心里无比喜悦，也对中医的疗效有了自信。
干了一辈子妇科工作的柴嵩岩，创立了“柴嵩岩女性月经生理理论”及“肾之四最”（“肾生最先”“肾足最迟”“肾衰最早”“肾最需护”）学术思想，提出女人之症（与女性生理相关的疾病）的总体治疗原则，即不同年龄的女性，需考虑其不同生理特点，有针对性地组方用药。
针对闭经、不孕，提出“水库论”。柴嵩岩认为，现代社会女性闭经、不孕症与阴血“ 暗 耗 ”密切相关 。所谓“耗”，即通常意义上的阴血耗伤；“暗”，则指不易察觉的失血、伤阴过程，多指性生活过早、过频，多次人工流产，过度脑力劳动而承受超负荷工作压力，盲目无节制减肥，不恰当服用补品，熬夜等不良工作生活习惯。此“耗”之过程无一不耗伤阴血，并在经年累月、不自觉之中发生，故谓“暗耗”。女子“阳常有余，阴常不足”，阴血暗耗，阴血亏虚，冲任血海不足，则致月经量少 、稀 发 、闭经。对此类病因 ，若见“闭”就通，不察“水库”之“水”情，滥用活血、破血、通利之品，就好比“水库”已近无“水”而放“水”，疾病非但不能好，还会使阴血再伤。
针对子宫、输卵管疾病，提出“土地论”。“子宫、内膜或输卵管、卵巢有病灶的患者，治疗首要是调理气血以改善卵巢功能，恢复宫内环境，增加子宫内膜的受容性，给胎儿准备好的生长环境。”柴嵩岩表示，这就如同农民开荒，需先去除土地上的乱石杂草，耪地（用锄翻松土地）使土地松软，再适量施加肥料，方能使种子在土壤中吸取足够的营养，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临床中，对迫切要求怀孕者，柴嵩岩并不一概施以补肾之法，常依辨证之不同，以清热利湿、调理气机、疏肝理气、清解血热等诸法治之，皆似“耪地”之举，去除“乱石杂草”，改良或提高土壤质地，以期达到改善胞宫内环境的目的。
针对卵巢疾病，提出“种子论”。优质的卵子同样需要精血供养，如同培育种子需要养分一样 。 针对不孕症，若基础体温双向（指女性在月经前半期体温较低，月经后半期体温上升）不够典型，血清促卵泡生成激素大于10IU/L（浓度单位），不建议急于备孕或人工促排，可在辨证基础上，积极调养肝肾、顾护冲任 ，致胞宫气血调畅，功能恢复，从而增加可获取优质卵子的概率。
 
乐观与目标，长寿金钥匙
《黄帝内经》中有“男八女七”的说法。即男性的成长周期是“8”，也就是每 8年有一次生长变化；女性的生命周期数是“7”，每7年体现一次大变化。在柴嵩岩看来，“一七”为女子生长发育初期，肾气尚未充实，易受其他因素干扰，此阶段宜保护肾气，养益冲任，最忌兴阳（提升阳气）；“二七”至“五七”逐渐为生理、生育旺盛期，这一时期过度劳逸、出汗多、久视、熬夜或房劳过度，容易耗伤肾阴，应注意保养阴血、顾护肾气、补益肾阴、调理冲任。“七七”之后，已至中老年时期，此时肾阴匮乏，在肾阴不足的基础上，还会因“水亏”不能上制心火而出现心肾不交的病理改变，表现为五心烦热、失眠多梦等，补肾养血的同时，养生防病应考虑交通心肾、清泻虚火。
年至耄耋的柴嵩岩，身体依旧健康矍铄、思维敏捷、充满希望。柴嵩岩笑说：“我掌握着两把健康长寿的‘金钥匙’，那便是‘乐观’与‘目标’”。
乐观就是要有心理平衡能力。大多数人类疾病都与心理的压抑感有关。焦躁不安的人压力激素水平长时间居高不下，免疫系统受到抑制、摧毁，就会患上一类称作“心身疾病”的病症，如癌症、动脉硬化、高血压、消化性溃疡等。“乐观”就像一把健康的“保护伞”，在柴嵩岩看来，心理平衡的作用可能会超过一切保健措施和保健品总和的作用。“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无论什么时候，乐观都是治疗心身疾病的良方。心理平衡不是自我催眠，而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表现。能够心理平衡的人，便知道了舍与得，会处理好压力。人若快乐，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就会让人心绪放松、身体机能相互协调平衡。
目标就是要有事做。有目标和计划的人，衰老的进程与程度会大大低于他人。目标不必远大，读一本书、开始一次旅行，或唱一支歌、跳一支舞、弹奏一首曲子，哪怕做一道菜……一定要是切实可行的 。 目标激发了活力，让人以积极的心态，努力去寻找实现目标的途径，便勤于动脑、用脑、用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