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时报驻德国特约记者 靳馥榕
 
72周岁的胡贝尔先生是德国北威州普瑞纳人力资源服务公司最年长的员工之一，超过法定退休年龄（65周岁）7年的他，现在每周依然工作32小时左右，在从事检查电气设备及记录设备等工作的同时，还完成了正规的电工培训。“延迟退休”让胡贝尔拿到了全额养老金，并坚持着规律生活，与同事们融洽相处的气氛和工作成绩也让他十分满意。德国产品质量协会网站的编辑戴维斯已经67周岁，但他仍活跃在一线，十分享受与摄影师及同事们一起进行创意工作。戴维斯说：“我非常热爱我的工作，我不想待在家里。”在德国，像他们一样延迟退休的老人并不少见。有数据显示，2019年以来，德国65周岁以上老人中约1/3在从事志愿工作，约12%从事有偿工作。
 
延退改革有18年过渡期
德国是一个高度老龄化的国家，人口结构的变化给经济社会带来严峻挑战。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9年底，德国65周岁以上人群占总人口数量的21.5%，15~64周岁人群占64.1%，预计到2060年，这两个比例将分别变为29.7%和51.1%。这意味着，未来每两个劳动者负担一个退休者的养老金。为保障养老金体系的可持续性，德国政府于2006年通过一项法律，决定从2012年开始逐步将法定退休年龄由65周岁提高到67周岁 ，不分男女。改革方案将于2030年完成，过渡期为18年，届时，若非特殊，德国人都要满67周岁才能领取全额养老金。
德国政府的延迟退休方案具体为：2012~2023年，退休年龄从65周岁每年延长1个月；2024~2029年，每年延长2个月。例如，1947年出生（2012年将满65周岁）的公民，退休年龄提升到65周岁1个月，1948年生人提升到65周岁零2个月；1959年生人（2024年将满65周岁），退休年龄为66周岁零2个月，1960年生人，退休年龄为66周岁零4个月。工龄特别长、重度残障或常年在井下工作的人群，允许提前或按原有标准退休；愿意少领养老金的健康人群，也可选择提前退休。
此外，德国政府采取了一些灵活性措施和激励机制来平衡各方利益和需求。在法律层面，自2014年起，长期参保人员缴费满45年，可在63周岁时开始领取全额退休金。2017年起，缴费满35年的参保人员可在63周岁时领取部分退休金。生育或抚育子女者、残障者等，则有其他优惠政策。例如，“母亲的养老金”的规定中，1992年后出生的儿童主要抚育者可申请最多3年的育儿假；育儿假的3年里，养老保险无需个人支付，而是根据休假前的薪资水平由国家和工作单位承担。
政府通过与工会组织合作，鼓励建立灵活的退休模式。比如，2012年，金属和电气行业签署集体协议，规定工人可以将4%~13%的薪水存入能随时提取的“时间价值账户”，这样就可以选择在法定退休年龄前申请提前退休或缩短工作时长，期间损失的收入由“时间价值账户”的存款弥补。
 
各界评价毁誉参半
事实证明，延迟退休对应对潜在的经济危机具有不错的“免疫力”。尽管新冠疫情的余波和俄乌战争等给德国带来不小的经济影响，但其劳动力市场依然稳定。据统计，德国法定养老保险在2021年盈余达21亿欧元。养老保险总主席贡杜拉·罗斯巴赫公开表示：“一年前（2020年），我们预计赤字为65亿欧元，如今与去年同期相比，2021年1~11月，缴款增加了5.5%。”
就像胡贝尔和戴维斯说的那样，延迟退休满足了部分老年人希望在晚年仍保持原有生活节奏、身心状态和经济水平的愿望。德国莱布尼茨经济研究所等机构的研究人员对近10万名50~75岁人群的记忆测试分析发现，退休可能导致大多数人的认知老化速度加快，其中除了自然老化外，还与精神需求和社会联系的丧失有关。如今，德国老年人再就业岗位主要在餐饮、零售、家政等低技术行业，会计、工程师、经济顾问，以及其他掌握高端技术的退休人员更是大受欢迎。有研究显示，延迟退休可以让更多高素质、高技能、高经验的老年人参与工作，对提高生产率和竞争力，填补由于劳动力减少造成的技术工人短缺等都有好处。
但是，对延迟退休持质疑态度的声音也不少。德国经济研究所一项研究指出，延迟退休年龄可能对精神带来伤害。该研究考察了1999年养老金制度改革对女性的影响，即规定1952年后出生的女性不再享受缴纳15年养老保险后即可在60岁时拿到全额退休金的优惠政策，而是改为和男性的缴纳时长一致。结果发现，1952年出生的60-62岁女性的压力相关疾病发病率比1951年上升0.8个百分点。
联邦议院左翼议会小组领导人迪特马尔·巴尔奇则批评道，越来越多的人在67周岁以上继续工作，但他们中许多是迫于晚年贫困，而非自愿决定。《奥格斯堡汇报》报道称，约520万名缴款超35年的养老金领取者处于月入1251欧元（约合人民币9579元）的贫困线以下。
 
给劳动者创造更多培训就业机会
在各种调查证据和观点的碰撞之下，德国的政治、社会和科学界逐渐形成相对一致的观点：留住高龄劳动力是必然趋势，但必须考虑健康问题，以及其参与劳动的能力和动机等。
德国经济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彼得·哈恩认为，延迟退休对健康的影响必须重视起来，提倡对健康和继续教育进行预防性投资：“一旦工作影响到健康，通常为时已晚，有针对性的医疗保健措施必须从年轻时开始。”帕德博恩大学统计学科学家亨德里克·施密茨表示：“如果你在50岁时因健康问题无法再从事护理工作，选择退休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人应该继续接受教育，这样就可以在出现健康问题时重新调整自己的专业或事业方向。”
德国政府也鼓励雇主创造适合老年人的工作条件、技能培训和资格认证。62周岁的艾瑞卡·斯波伯是一名银行助理，她在59周岁时因公司重组而失业。后来，艾瑞卡在报纸上看到了ING银行发布的“50+培训”广告，因为她有出口工作的经验，所以申请后很快获得了培训机会。于是，艾瑞卡在周一到周四在银行里工作，周五上培训课，3年后通过考试并获得了等同于学士学位的专业经理人证书，正式在银行就职。此外，如果老年人想在培训学校或远程培训机构上课，也可通过养老保险、意外保险（因工作事故或职业病转职）或失业金等福利保障得到资金赞助。例如，年满50周岁及以上，且5年内缴纳足够保险金的失业人群，可获得15~24个月的失业救济金。联邦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德国55~64周岁的老年工人就业人数从2012年的62%上升到了2021年的近72%，高于欧盟平均水平。
政府还推进高新技术行业、紧缺行业（医疗、教育等）的从业者，根据实际情况安排退休时间；增强企业招聘意识，越来越多的雇主意识到年龄大的雇员更有经验、更少缺勤且不易离职；严格监督加班问题，当强行让员工加班时，会被处以最多1.5万欧元的罚款，多次被罚可能会被判处1年监禁。针对老年人就业易遭到年龄歧视的问题，如果当事人申请法律援助，可获得3个月内多次免费的法律咨询服务。
为保证国民及时了解养老金政策，德国政府自2004年起就定期向27周岁以上参保者发送养老保险金动态，包括账户余额和未来养老金预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