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全国名中医、岐黄学者、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生殖与遗传科主任医师 连 方
生命时报特约记者 王婷婷 官 璐
 
目前不孕不育已成为影响育龄夫妇身心健康的世界性问题，世界卫生组织（WHO）最新统计数字显示，全球约 17.5%的人有不孕不育的困惑。中医药治疗不孕症有着悠久的历史，几千年来，在“肾主生殖”理论的指导下，传统中医积累了丰富经验。全国名中医、岐黄学者、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生殖与遗传科连方教授从医从教 40 多年，将中医药与西医辅助生殖技术相结合，帮助万余个家庭圆了求子之梦，且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中西医相结合诊疗思路。
 
“我是女性，做妇科工作有切身体会”
连方教授出生于医学世家，父亲母亲都是我国医学界知名专家。在医院家属院长大的她，每天看到的都是洁白衣帽，骨子里深受医院各种文化的熏陶。于是，行医的种子渐渐种下，慢慢发芽。1975 年连方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山东中医学院（现为山东中医药大学）中医系生理教研室做辅助工作，并参加了生理教研室高显信老师“针灸对神经电生理的研究”，这项工作引起了她对中医药研究的好奇心。1977 年恢复高考，连方报考了山东中医学院。1982 年本科毕业后，分配到山东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妇科。“我是女性，做妇科工作会有切身体会，能更好地为广大女性解除病痛”。这是连方选择妇科专业的初衷。
1986 年，连方考取南京中医学院（现为南京中医药大学）研究生，师从我国著名妇科专家孙宁铨以及国医大师夏桂成，主要进行“中医药在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中的应用研究”。那个年代，没有宫腔镜、腹腔镜，口服药无法治通阻塞的输卵管，药物又不能直接到达输卵管局部，所以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属疑难病。连方受“医圣”张仲景《金匮要略》中“阴道纳药”治疗方法的启发，她产生一个想法：即对输卵管阻塞的模型兔子，使用埋入导管法，将活血化瘀中药提取液输注到输卵管的阻塞部位。这个办法获得成功，可预防输卵管再粘连。1989 年，连方借助一套导管将研究成果开始用于临床，到年底，她收治的 10 名患者 3 例妊娠。由此，连方教授带领团队在国内开始了大样本的“活血祛瘀中药与导管扩通术治疗输卵管阻塞”临床与实验研究，成果获国内首创，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但输卵管输通后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怀孕，这让连方又陷入苦恼。当她发现辅助生殖技术极有可能解决这一问题时，她便在全国中医系统第一个开展了中医药在辅助生殖技术中的应用与研究，并获得成功。
 
不孕与不良生活方式有关
近年来，我国不孕人群逐渐增多，给个人和家庭带来了极大痛苦。连方教授介绍，女性不孕症发生的病因有很多，从高到低依次是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约占 35%左右）、排卵障碍性不孕症（约占 35%左右）、子宫内膜异位性不孕。另外，还有高泌乳血症、免疫性因素和不明原因导致的不孕等。
诱发这些病因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与现代女性的生活方式有关。第一，现代女性个性比较自我，想要先追求学业、事业、经济上的成功，一再推迟结婚和妊娠。从生育角度讲，女性大于 35 岁即为高龄，卵巢储备功能降低，卵子减少且质量下降，容易引发胚胎染色体异常，导致不孕和流产。第 二，随着性观念改变，现代人对待性生活的态度相较以往有很大不同，容易由避孕不当或性生活不洁引发不孕问题，比如频繁更换性伴侣、非意愿妊娠的终止等，非常容易造成盆腔炎症和输卵管阻塞，甚至诱发子宫内膜异位症。第三，忽略自身小问题。很多女性认为月经不调是小问题，不仅不及时就医，甚至都不重视，而月经正是排卵正常与否的信号。第四，现代人熬夜、缺乏运动、过度减肥、抽烟、酗酒等问题非常普遍，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却是影响生育的关键因素。
 
种子必先调经
对于很多想要孩子却“ 求而不得”的家庭来说，西医“试管婴儿技术”是一条捷径。“现代医学辅助生殖技术的确为很多不孕不育夫妇带来了福音，相较西医助孕治疗来说，中医的优势在于因人而异、辨证施治、体质调节。”连方教授说，目前，中医治疗不孕症主要是辨病与辨证相结合。辨病，辨的是病人属于哪种情况：如果是输卵管不通，会结合体质、年龄，选择输卵管介入治疗，结合中药预防术后再粘连；或选择试管婴儿技术结合中医药治疗，提高妊娠率。如果是排卵障碍，根据病人体质首先中药调理，如病人能自己排卵，可选择自然妊娠；如果中药治疗不能恢复排卵，会考虑西药促排卵方法，再结合中药治疗提高成功率，尽量减少西药用量。
中医认为，“种子必先调经”。受精卵就好比是“种子”，“土地”指子宫内膜，而子宫内膜、卵子质量与子宫、卵巢的性能息息相关 。 它们都是决定“种子”能否种植成功、能否发芽生长的必备条件。因此，结合多年临床经验，连方教授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治疗体系。
周期序贯调月经。连方教授在做助孕技术中发现，月经周期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生理变化 ，故创立“ 月经八期理论”，将月经周期分为八期并给出用药方案。“月经八期理论”以月经 28 天为计算标准：1.月经期（第1~3 天）：此为重阳转阴期，子宫血海满盈而溢下，在阳气推动下促进经血排出，用药原则是活血调经、祛瘀生新，方选桃红四物汤加减 。2.经后早期（第 4~8天）：此为阴长的萌芽阶段，经血下泄，子宫血海较为空虚，在肾气推动下逐渐开始蓄积阴精，阴长阳消，阴长尚处于低水平，用药原则是养血滋阴、以阴助阴，方选二至天癸方。3.经后中期（第 9~11 天）：此为阴长的中级阶段，阴长须得阳助方能泉源不竭，故用药原则是滋阴养血、佐以助阳，方选二至天癸方酌加助阳之品（如杜仲、续断、葛根、桂枝等）。4.经后晚期（第 12~14 天）：此为阴长的高峰阶段，阴长至极，需大量的“阳”为基础，方能重阴转阳，用药原则是滋阴助阳、阴阳并调，方选二至天癸方酌加阴阳并调药物（如山萸肉 、鹿角胶 、龟板胶等）。5.围排卵期（第 15~17 天）：此为重阴转化期，阴精充盛，阴盛阳动，用药原则是补肾活血，方选桂枝茯苓丸等。6.经前早期（第 18~20 天）：此为阳长的初始阶段，阴消阳长在此期得以缓冲，用药原则是补肾助阳、激发阳气，方选二仙调经方 。 7. 经前中期（第 21~25天）：此为阳长的旺盛阶段，肾阳渐长，依赖阴精方能生化无穷，故用药原则是补肾助阳，方选二仙调经方酌加滋阴之品（如枸杞、熟地、黄阿胶等）。8.经前末期（第 26~28 天）：此为重阳维持期，阴精、阳气均充盛，血海充盈，冲任气血旺盛，用药原则是助阳健脾、疏肝理气，方选二仙调经方酌加健脾、疏肝药物（黄芪、党参、柴胡、丹皮等）。
用“瘀毒”论治疗内异症。连方教授根据子宫内膜异位症病程长、病情缠绵难愈、复发率高等特点，提出“血瘀蕴毒伤络”是本病的主要病机。子宫内膜异位是离经之血，为瘀血，瘀血日久蕴毒，在疾病发展过程中瘀、毒两者常交互错杂，共同构成对机体的损害。与此同时，两者之间又存在着密切的因果转化关系，甚至形成恶性循环。毒蕴日久加重血瘀，令血瘀难消，使子宫内膜异位症缠绵难愈。因此，治疗宜从瘀毒论治，连方教授创立祛瘀解毒、通络止痛的“祛瘀解毒方”（丹参、玫瑰花、红藤、金银花等）。
继承传统针灸，创新暖宫理疗。针灸联合腔内理疗能提高子宫内膜容受性，既继承了传统中医学补肾助孕的特色，又通过促进卵巢子宫血供，作用于冲脉、任脉和督脉三脉之源——胞宫（子宫），调控肾—天癸—冲任—胞宫生殖轴，起到暖宫助孕功效。临床实践证明，此法可改善体外授精胚胎移植患者子宫内膜血供，改善卵巢血流，优化子宫内膜种植条件，提高临床妊娠率。
 
备孕前，做好四个“要”
对于计划要孩子的女性来说，连方教授给出以下建议：1.生活作息要规律。尽量不要无故熬夜，工作生活要合理安排好。2.饮食习惯要良好。既不要因为控制体重而节食或挑食，造成人为的营养不良，而过早出现卵巢功能减退；也要注意含糖、高脂食物的摄入量，不要养成吃零食的习惯，更不要半夜吃零食。3.夫妻关系要和谐。夫妻要和睦相处，平时注意维护夫妻关系，性生活一定注意卫生，当发现有炎症时，应积极治疗。4.体育锻炼要加强。运动有利于体内气血活跃，内分泌正常，是保证生殖功能正常的前提和基础。此外，连方教授提醒，进入生育期的男女有必要做生殖功能评估，如生殖功能相对较弱，应尽早规划生育。
66 岁的连方教授每天行程很满，但状态依然保持得很好，看起来也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谈及保养心得，她说，“首先是心情要保持舒畅，遇到任何事情不着急，有事说出来，及时把问题解决，事后不往心里去，千万不要用身体去给坏心情买单。另外，加强身体锻炼，每天运动半小时，让体内气血保持旺盛活跃。对于饮食，我认为只要是我们人类能够吃的东西都是营养的，一定不要挑食，饮食要多样化。”▲